记得五岁那年,父亲第一次带我去8里外的姑姑家,骑的是一辆借来的“永久”牌自行车。
深秋的颍河两岸,刚刚被耕种过的田野平整、开阔,我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,年轻的父亲用力地蹬着两个车轮子,飞快地在田野中的土路上奔跑着。田野上挺拔高大的杨树纷纷向身后退去,远处的嵩箕两山,峰峦苍茫、云雾妖娆。那一刻,一颗童心的我欢愉地徜徉在父亲那英姿飒爽的气魄里,尤其是他那挺直的身躯就像田野上直立向上的树一样,永远地留在了我记忆的深处。
父亲在大金店东街雷家文彦门中排行老二,上边有一个姐姐,由于年岁较长早已出嫁。我的伯父,父亲唯一的哥哥是1935年生人,解放前读过几年私塾,外出参加了工作,不经常回家。而种了一辈子庄稼的祖父是一个老实人,因此,年纪轻轻的父亲有时就成了家中的主事人。
1957年父亲在村中的大庙(南岳)读完高小后,就回家帮助祖父干起了农活。现在想来,父亲一手顶呱呱的庄稼活应该是从那时练就的。譬如:犁地使唤牲口,播种摇晃楼耙,打场筛扬麦子,这些笨重而极为讲究的农活,父亲做来就得心应手,可如果我去做了,就毫不“粘弦”。
这辈子,父亲对于土地、庄稼、农具是独有情钟的。尽管他16岁就参加了工作,常年奔波在外,可自从35年前(1979年)的秋天家里分得了3.6亩责任田和4分半自留地后,他就每天从公社拖拉机站(1994年以后改为镇农机站)回到家里,饭不吃茶不喝,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跑到自家自留地、小菜园子看看庄稼,菜苗们长势怎么样。地里有草了提锄就除,菜苗干旱了放水就浇,庄稼该施肥了就撒化肥,从不知疲倦。
父亲种庄稼是不惜力气,十分细致讲究的,同时也是不计成本的,用村里的老话来形容,叫作“死势”“实性”。尤其是每年的夏秋时节,父亲每天早上天刚发亮就扛着锄头或者镢头去地里。而此时的我则正在睡梦中,每次听到窗户外他起床的咳嗽声、 呼唤声,心里就塞满了不乐意。跟父亲到地里干活,在我早年的意识中,是一件苦“差事”。从太阳刚露出东山头干到上早学的学生回家吃早饭,父亲还在埋着头忙碌着,根本不抬头看看天是啥时辰了,也不说回家吃饭的事。为此,我和三弟四弟大妹只好忍着饥饿,一直干到上午的九点多钟,过了吃早饭的时间。有时候他干脆就不回家了,害怕来回路上浪费时间,耽搁了收割耕种的工夫,而是让母亲把饭送到地里,在地头简单吃了接着干。人误地一时,地误人一年。尤其是每年的六七月间,下午三四点钟,别人家都在自家院落的树荫下乘凉午休,而父亲却独自顶着炙热的太阳在玉米地里抡起了锄头。路过的乡亲见了,说,这么热的天,歇歇吧!父亲反而笑着答:趁天热太阳毒锄地草死得快。他还不嫌厌烦地对我和三弟四弟大妹说,下锄时,一定要用眼用心把花生苗根处的小草锄净,用土把玉米苗围拢住,防止大风刮倒。可我这个学生出身的回乡知青却总是心急气躁,不是草根没锄掉,就是把绿莹莹的庄稼苗给来了个“腰斩”,大有《朝阳沟》里王银环下乡时的尴尬。
每年秋天犁地种小麦的时候,父亲在田间平地打畦时,若遇到散落的碎瓦片、碎砖头、小石头之类的杂物时,不是一脚踢开,而是弯腰捡拾、收拢在一块,用篮子或者箩筐提到田边、渠头,同时,反复叮咛着我和两个弟弟要把翻耕出来的土坷垃打碎,把地耙平;耙畦垄时垄要耙直耙大。为此,我曾私下对三弟抱怨:咱爹种地就是“要饭的穿西装,穷讲究。”为此,农忙时节,我和三弟四弟大妹最怕和父亲在一起干活。总感觉他太讲究、太较劲了。然而,正是父亲这种精耕细作、吃苦耐劳精神,才换来了我们家的好收成和乡邻们的称赞。
“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”或许是长期的农作经验和习惯,父亲最为注重农具、种子的选择了。一张锄一把镢头一副箩筐一架铁楼,他置买时丝毫不吝惜本钱。别人买一张锄七八块钱使用二三年,他买一张锄则十二三元能用七八年。浇地用的水泵、水管,甚至螺丝、皮垫、保险丝、钳子,他都备置得齐全停当,记在心中。到了该点种玉米播种小麦的时候,父亲又是一位极为新潮、科学的人,别人家的种子三五年都是一个品种,他则要两年更换一个河南农科院的新品种。就这样,在父亲的辛勤劳作下,每年夏秋我家的麦子、玉米都成了左邻右舍眼中的“榜样”和“标杆”。记得每当秋天庄稼成熟的时候,我们家责任田的蜀黍头(玉米棒)老是被人趁黑儿偷走几十个。父亲知道了只是哈哈一笑,说一句:“谁让咱家的穗子扎人眼哪!” 十五年前,我到煤矿当工人,妻子一个人在家种地劳累不说,也觉得种地收庄稼赔本,就偷偷把仅有的一亩半地撂给三弟四弟,进城打工了。父亲知道后满脸的不高兴,对我娘说,庄稼人不种地,干啥?由此,我和妻子曾有大半年的时间不敢回家看望他老人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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